陳聲這地下情人一說出口, 不僅是凌書成, 連韓宏和張裕之也憤怒了。
說誰連地下情人都沒得當呢?
這不全學院的女生加起來都沒超過兩隻手嗎?叫他們上哪兒去找地下情人呢!要不是因為女生少, 中飛院也不會被人戲稱為「蓉城男子技術學校」了。而他們飛行技術學院, 是男子技術學校中首屈一指的男子部門。
一整個寢室, 除陳聲外,另外三人難得站在同一陣線,奮起而攻之, 拿他和路知意的事情大做文章。
陳聲很淡定:「你們儘管說, 我無所謂。畢竟匹夫無罪, 懷璧其罪。」
韓宏更加憤怒了,「秀文言文比秀女朋友更過分, 欺負誰語文不好呢?」
凌書成好心替他翻譯:「這話的意思就是, 一個人本來沒有罪, 卻因為擁有寶玉而獲罪。」
張裕之:「也就他把小紅當塊寶玉,咱們又不稀罕。」
話題漸漸就扯遠了。
四人揶揄歸揶揄, 室友情還是很不錯的,陳聲如今初食人間煙火,其餘三人也替他高興。只是這麼一來, 韓宏很快想起集訓途中,他帶的那隊聊天時也曾提起過路知意。
想了想, 他對陳聲說:「在山上露營那天, 我聽人說小紅家境不太好,吃過不少苦。」
陳聲一頓,「這事你聽誰說的?」
路知意很要強, 輕易不會把家事拿出來博人眼球,尤其拒絕別人的同情。
韓宏解釋了一句:「這不是每個年級都要評優秀貧困生助學金嗎?就跟我們年級似的,評審小組都是從各個班抽出來的人,我那隊就有人看過小紅的《家庭情況調查表》。」
想了想,韓宏添了句:「我沒別的意思,就是說你倆看著不太像一路人,既然也郎有情妾有意的,人姑娘勤奮上進,你可別欺負她。」
凌書成立馬鼓掌,「可以啊韓宏,剛還說聽不懂文言文呢,這就開始引經據典了,郎情妾意都會用了!」
韓宏:「呸,滾滾滾,我這說正事呢,你少打岔!」
陳聲不動聲色問了句:「你還聽說什麼了?」
「也沒別的了,大概就是她爸是村支書,她媽好像是教小學的,具體情況那人也忘了,反正就說她家挺窮的,她又是大山裡的姑娘,平常很勤奮,人也很熱心,很難得。他們班的人都還挺服她的,評優評獎也一致推選的她。」
韓宏並不知道,那人記岔了,把路雨記成了路知意的母親。
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。
他啰嗦了幾句,讓陳聲不要玩玩而已,若非認真,少去招惹人家姑娘。
陳聲眉頭一皺,「還用得著你來說?」
轉身就出了門。
從別人口中聽說她的好,她的窮,陳聲心裡很不是滋味。
他不知道自己出門去做什麼,只是忽然想看她一眼。
最後,陳聲去麵包店買了些甜點,曲奇餅乾一盒,甜甜圈兩隻,杯子蛋糕一個,還有些雜七雜八的,拎著袋子走出來,停在女生宿舍大門外。
他給路知意發了條簡訊:「下樓。」
樓上,路知意看見簡訊一驚,走到陽台上探頭一看,看見大門外的人,匆匆往外跑。
蘇洋:「哎,幹什麼去?跑這麼風風火火的?」
路知意含糊了一句:「下樓買點東西。」
「買什麼?」
沒回應了。
另一邊,趙泉泉和一行人從校外歸來,踏著夜色往宿舍走。
上學期剛開始,她就報名加入了空乘學院的宣傳部,今晚是部門聚餐,吃完飯眾人又去KTV唱了一晚歌。
宣傳部橫跨三個年級,有大三的部長、副部長,也有大二大一的幹事。
這是趙泉泉第一次和副部長說話,但卻並不是第一次看見她。
副部長在學院也算是知名人物,家境優渥,容貌出眾。本來他們空乘學院也就盛產相貌姣好的男男女女,畢竟畢業後,相當一部分人能夠成為空乘人員,哪怕是不那麼出眾的人,也能擔任地勤,這一行的人個個都相貌周正。
而副部長呢,她是這群漂亮面孔中的佼佼者。
她叫唐詩。
趙泉泉曾經在寢室里聽說過她的大名,也曾隔著一道門聽她鬧上門來找路知意算賬——雖然那一回唐詩鎩羽而歸。
趙泉泉挺慶幸的,還好當時唐詩沒看見在床上敷面膜的她,要不然今晚不知道多尷尬。
但她也因此而沾沾自喜,因為她比在場人知道的都多。
再漂亮,再被人捧著,還不是被路知意比下去了?
趙泉泉雖不信陳聲對路知意會有什麼情愫,但親眼目睹唐詩這號大人物也在陳聲手裡翻了車,還是喜聞樂見的。
一行人有說有笑,穿過操場往宿舍走。
趙泉泉是部里的新人,又是大一的師妹,很沒有存在感,插不進去話,全程最多陪笑,走也是走在人群最邊上,冷不丁一抬頭,竟然看見陳聲站在她宿舍大門外。
第一個念頭是,他真好看。
事實上,恐怕人群里看見他的人,都會這樣想。
開春了,蓉城沒那麼冷了,他穿著純黑色衛衣,下面是黑色運動褲,手裡拎了只袋子,安之若素站在那。
宿舍樓外有顆大樹,遮住路燈的光,只有少許光線透過林葉間隙落在他身上。
他的側臉一半消融在陰影里,一半忽明忽暗在光線中。
人群里有不少認識他的,也有不認識,但欣賞他美色的,你碰我,我碰你,互相推了推手肘。
而陳聲這邊,忽然之間迎面來了一大波人,喧嘩吵鬧,他下意識側頭看了眼。
目光平平地掠過唐詩,唐詩面色驟變,他卻壓根未在她身上過多停留,唯有在看見趙泉泉時,頓了頓。
他記得,這是路知意的室友,上回拉肚子拉到校醫院去的那一個。
於是趙泉泉在怔忡之際,就見陳聲對她微微點頭,算是客氣地打了個招呼。
部里這群一晚上都沒多看她兩眼的人,驟然之間朝她投來詫異的目光,不少連話都沒跟她搭過的人,也紛紛側目。
這一刻,她儼然成為人群的聚焦點。
她能感覺到,就連唐詩也用滾燙的目光盯著她,彷彿要在她身上燒出個洞來。
趙泉泉本不是個膽大的人,她從小就懦弱怕事,只是嘴碎話多,可此刻,她忽然萌生出一個念頭來。
也就在那一瞬間,她脫離人群,走到了陳聲面前。
她鼓起勇氣,仰頭沖他笑了,「大晚上的,在這幹什麼呀?」
陳聲有些詫異,明明也就是一面之緣,他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,她怎麼會用這種熟稔的口氣跟他說話?
可也只是片刻,他就回過神來。
難道路知意在寢室里透露了他倆的發展?
一定是了。
這麼一想,他有點想笑,嘴角微微一彎,「我在等人。」
這一幕落在眾人眼裡,別有深意。
就連唐詩都看出來了,陳聲和趙泉泉說話時,眼神明亮溫柔,藏不住的笑意一點點流淌出來。
趙泉泉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是要在她脊梁骨上戳出幾個洞來,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,回頭淡定地對大家揮揮手,「那我就先上去了。」
在那些神態各異的目光下,她又沖陳聲笑了笑,「我也上去了。」
陳聲點頭,「嗯。」
依然禮貌又溫柔,他心裡想的是,這是路知意的室友,會吹枕邊風的人,他得客客氣氣的,才能在她寢室里落個好。
趙泉泉背對他往樓里走,唇角是止不住蔓延開來的笑意。
她想,唐詩又怎麼樣?部長副部長又怎麼樣?
從步入大學起,就算踏入了半個社會,她也算是見識了一學期這圈子裡的攀高踩低,她知道自己沒資歷沒背景,這群人沒把她放在眼裡。
可今天不一樣。
今天,他們所有人不管心裡在罵她還是羨慕她,至少都看見了她。
他們所有人,都齊刷刷把目光投向了她。
但也就是一剎那的喜悅,她在踏入宿舍樓時,抬頭就撞見了飛奔來下的路知意,風風火火,急急忙忙。
趙泉泉一愣,「知意?去哪呢,跑這麼——」
話音未落,她面色一變。
路知意沒注意她的表情,腳下一個急剎車,站在原地跟她打招呼,「出去買點東西。你回來了?今晚玩得開心嗎?」
趙泉泉頓了頓,說:「開心。」
路知意笑了,「開心就好,那我先出去了。」
趙泉泉見她又一次風風火火往外跑,沒急著上樓,站在原地,轉身往大門外望去。
她看見路知意往外奔跑的背影,輕盈歡快。
待人跑出了門,她就看不清了,大門外的樹和灌木叢擋住了視線。但她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,那裡有誰在等著路知意。
果不其然,等路知意回到寢室後,手裡多了只紙袋子。
英文標誌,戴高帽的廚師老爺爺畫像。
那是對門的麵包店包裝袋。
趙泉泉坐在桌前,回頭看了眼,目光落在那隻紙袋上時,一陣失神。
幾分鐘前,她在陳聲手裡看見的袋子,如今真的出現在路知意桌上。
他真的看上了她?
蘇洋驚奇地問了句:「喲,路知意,發財了啊,買這麼多吃的?」
甜點這種東西,分量少,價格貴。
路知意勤儉節約這麼多年,很少這麼奢侈過。
倒是路知意有些不好意思,有心跟蘇洋說實話,但趙泉泉和呂藝都盯著她,最後就含含糊糊說:「大家一起吃,一起吃。」
其實是捨不得的。
不是因為東西貴,而是因為這是他送的,什麼都可以分享,但感情不可以。
可路知意頭皮發麻看著這一大袋甜點,保質期短,她一個人壓根解決不完。
還是……分了吧……
她讓眾人挑了喜歡的東西,自己坐在桌前,選了只模樣可愛的杯子蛋糕,咬了一小口,偷偷拿出手機發信息。
「買這麼多吃的幹什麼?=0=」
臉上有點紅。
期盼著他覺得那表情符號可愛,又巴望著他別看出她故意裝可愛。
路知意是個還挺嚴肅的人,從前聊天時,從不用表情。
陳聲很快回復了,言簡意賅兩個字。
「餵豬。」
盼星星盼月亮,陳·小可憐·沒名沒分·聲終於迎來了能和路知意共進三餐的周末。
可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。
因為他這時候才想起來,路知意從高原集訓回來,又要開始給陳郡偉補課了。
於是周六早上,他在路知意的囑咐下,天不亮就爬起來,在鏡子前搔首弄姿半小時,衣服都換了好幾套,頭髮也特意梳過,還用了髮膠定型。
他爬上凌書成床邊的梯子,搖了搖還在睡夢中的人,「你覺得路知意喜歡成熟點的大背頭,還是帥氣點的凌亂美?」
凌書成:「她喜歡什麼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我喜歡你安靜如雞,閉嘴下去。」
陳聲下了結論,「你嫉妒我。」
然後爬下梯子,又對著鏡子搔首弄姿片刻。
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,有些好笑,又有些無語,好像一朝變回了小孩子,花枝招展愛打扮,惴惴不安沒自信。
他嘆口氣,把手揣在大衣口袋裡,隨手扒拉兩下頭髮,怕她看出來他這麼刻意,然後抬腿走出門。
清晨的薄霧裡,他早到了五分鐘,站在她的宿舍樓下,看著遠處漸漸升起的朝陽。
她很快下來了。
梳著半丸子頭,劉海蓬鬆捲曲,嘴唇閃耀著星光般的杏紅,灰白色衛衣加小腳褲。
她化妝了,打扮過了,踩著他廉價賣給她的慢跑鞋,剛開始飛快地跑出樓道,一看見他,又趕緊放慢步伐,生怕自己顯得太心急。
陳聲遠遠地對上她的目光,驀地笑出聲來。
兩個傻子。
一個比一個心急,一個比一個幼稚。
路知意走到他面前,「等很久了?」
他說:「剛到。」
看看她左顧右盼,就是不看他的眼睛,他優哉游哉伸出手去,一把攥住她的手腕,「走吧。」
路知意:「???」
下一刻,拚命縮手,「會被人看見的!」
「你放心,周末,咱們院里沒人起這麼早。」他自顧自拉著她往食堂走。
路知意掙脫不得,只得做賊一般左右看,生怕遇見熟人。
她鼻子尖,忽然聞到一股奇特的味道,湊近陳聲瞧了瞧,「你抹髮膠了?」
「……」
陳聲瞥她一眼,「你塗口紅了。」
「你穿襯衣和新大衣了!」
「你卷了劉海。」
「你還擦皮鞋了!」
兩人對視片刻。
陳聲:「對,我就是打扮過了,你要怎麼樣?」
路知意:「……我能怎麼樣?」
她摸摸丸子,咳嗽一聲,「我也跟著你一起搔首弄姿,好好打扮唄。」
吃早飯時,路知意說了今天的安排。
「一會兒我去圖書館看看書,中午吃過中飯,就去小偉家補課。」
陳聲這才記起陳郡偉這號人物,眼神微眯,片刻後,指節在桌面一擊,「我送你去。」
路知意:「用不著那麼麻煩,我騎車去就行。」
「不是為了你。」
「?」
陳聲淡淡地說:「那小子動了歪腦筋,我得去幫他打消念頭。」
路知意一臉警惕,「你要幹什麼?」
「我能幹什麼?」陳聲「溫柔」地夾起一塊鹹菜,送入口中咯嘣咯嘣嚼碎了,「革命的種子,必須扼殺在萌芽狀態。」
作者有話要說: .
陳郡偉:我有種不祥的預感……
陳聲:你的預感很對:)。
一邊撒糖,一邊走劇情。
校園部分所剩無幾,希望最後這段日子,是閃閃發光足夠動人的。
啊,忽然想起我和老陳的本科時光,不由感嘆時間是把殺豬刀,老了老了。